流年似水,年复一年,无论年怎样过,总也忘却不了儿时对春节铭心刻骨的记忆。
那个时代的年月,相当贫穷。我们生活在农村的大集体——生产队,父母起早贪黑的下地劳动挣工分,为他们的一帮儿女挣口粮,养活那八个儿女。那时,父母一年含辛茹苦地在队上的地里瓟食,每年秋后算账所得仅够吃饭。若年成不好,连吃饭都成问题。所以过年并不丰盛。但我们仍然期盼过年。
因为是冬日农闲,父母不必下地。家里自己喂着猪,腊八后没有几天家家户户都要宰杀一口肥猪,用咸菜炖大烩菜吃——那就是农村人年终的牙祭。孩子们会捡了猪毛、猪鬃卖些零花钱,还会问杀猪的大人要来猪尿泡,口对着把它吹得老大,或一帮一伙的在地上当球踢,或使劲把那球儿打向空中,让它随风飘悠。我们的心也随之飘扬。
过了腊月二十,家家户户都会扫尘,把坛坛罐罐、箱箱柜柜搬出去,都是妈妈用围巾包了头拿长长的鸡毛掸子把大梁上、椽子上积存的灰尘掸干净,我们姊妹则用棒子把毡子、毯子上的灰土打尽。第二天我们会拆洗被褥,姊妹们大的用大盆拿搓板洗,小的去井里打水抬水,还有烧水的,往院外倒脏水的......那时的妈妈白天忙活,晚上还在灯下为我们纳底做鞋,有的时候是给旧衣服补补丁,年景好时我们会有花罩衣穿,套在破旧的棉袄上。妈妈会几宿不合眼,自己剪裁,然后缝纫机会踩得“哒、哒、哒......”响个不停,我们一溜儿睡在大炕上,心里充满无限渴盼在妈妈美妙音乐的伴奏下安然入梦。大些儿的会心疼妈妈,反复催妈妈休息,但妈妈口里答应着手却不停,没几天我们就会美滋滋地试穿妈妈亲手缝制的新衣裳,于是就扳着手指头盼过年,盼望正式穿上新衣服过年。
过完小年就开始准备年货了,年景不好时妈妈会蒸上几笼屉白面掺和玉米面的馒头,还会在上面点上漂亮的红点;还用猪油炸些两种面做的酥脆的麻花或小花。父亲会在年前的三、六、九骑自行车去赶集,车子前面驮着大弟,后面驮着羊或鸡,在黄渠桥的集市上卖掉,父亲会为爷奶备下糖茶,为我们买些红枣、柿饼、水果糖,还有一些日用零碎。
年近了,妈妈会指挥我们把所有的门窗(木质有许多方格的窗)全部用白色草纸糊好,屋子霎时亮堂了。妈妈还会用彩纸剪出漂亮的窗花贴上,我们欣赏着,心里也敞亮地欢喜着。然后我们会把自己和弟妹的衣服都换洗了,自己洗头还为弟妹们洗。一切就绪,我们便欣喜无比地期待新年到来。
年三十了,大家早早起床,和父亲一起收拾院落,把院子收拾的利利索索。然后父亲会裁好红纸,请人来写对联,之后门窗都贴上。然后自己用凿子打好粗鄙的麻纸,一张一张化开,等待晚上点纸焚香祭奠祖先。下午,奶奶会烩一锅香喷喷的大烩菜,然后沏一壶茶,我们会用一个油漆盘子端了祭品,由父亲带着,拿纸端茶,一字儿随着父亲去屋后的地里烧纸磕头祭奠先人。接着就可以吃好吃的了。晚饭后父亲会从妈妈的大红柜子里取出糖果论个分发给姊妹们,我们总是慢慢地消化,有时舍不得就攒着,但不小心会被提前吃完的姊妹偷吃,因此又有许多故事发生。
大年初一,我们会换上自己最新的新衣服,个个像天使一样幸福,似乎连走路都不知迈哪只腿了。接着我们叽叽喳喳按大小排队,父亲会轮流给我们2-5角的压岁钱,我们会兴奋地计划如何消费——是买发卡还是头绳,还是别的......
过年那几天早上,父亲每天早晨都会发好吃的,晚上睡觉我会老鼠攒仓地压在枕头下面,心里默念剩余的数字甜甜进入梦乡。
年不知不觉的过去,一直延续到正月二十三。我们脱去新衣服换上以前满是补丁的旧衣服。晚上燃起一堆堆大火,在火堆上跳来跳去,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
岁月如歌,光阴似水。父母已步入暮年,他们的儿女也分别为人之母或父,我们感恩双亲,感恩生活。如今我们生活好了,但我永远忘不了父母对儿女的深深的挚爱,也永远忘不了物质匮乏时水果糖的香甜,永远忘不了妈妈不眠之夜赶制的那花花绿绿的新衣裳,永远忘不了漆黑的夜晚熊熊点燃的火焰下那在火堆上跳跃的矫健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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